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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入客家及客語研究工作長達半世紀的國立臺灣師範大學國文系碩博班校友、國立中央大學榮譽教授羅肇錦,2月21日榮獲教育部頒發本土語言傑出貢獻獎「終身貢獻獎」,他不只是母語研究者,也是臺灣客家語復興運動的領航員,他領獎時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不管是誰執政,不管是哪一個單位主管語言教育,都應該公平、民主地對待比較弱勢的語言。
為保存臺灣各族群語言的多樣性,共同推展本土語言的復振與發展,及響應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倡定2月21日為「世界母語日」,教育部於同日舉辦「114年表揚推展本土語言傑出貢獻獎」頒獎典禮,由鄭英耀部長親自頒獎,表揚包含1名終身奉獻獎、8名個人獎及2組團體獎,藉以表彰對本土語言推廣及保存有卓越貢獻的個人與團體,並持續推動語言及文化傳承。
今年76歲的羅肇錦,投入客語研究工作近50年,曾在2017年獲得客家委員會的客家貢獻終身成就獎。羅肇錦的教職生涯歷任國小、國中、高中、大學、研究所碩博班的教學,其指導數百名碩博士生,他開玩笑地說只剩「幼稚園」沒教過。
早在戒嚴期間的1977年,羅肇錦就讀臺師大國文研究所時,即以研究「瑞金方言」為名,研究苗栗客家話並發表論文,並在解嚴後的1985年發表「四縣客語語法研究」博士論文,並在解嚴隔年1988年發起「還我母語大遊行」。
教育部長鄭英耀說,「羅肇錦把復振母語當成一輩子的使命與信仰,為下一代留下珍貴客語資產」。
羅肇錦客語三準則:義對、音準、字正
羅肇錦在頒獎典禮上,從鄭英耀手中接過獎座並用客語分享得獎感言。他說,數十年來對客家語文研究,自己有很基礎的三大要求:意義要對,發音要準,字要正確。
羅肇錦用客家的「客」字舉例,許多人認為客家就是「做客、客居的人」,但研究過後發現,客家的客是借音字,本意是「山」,指的是山上的人;若要稱呼「做客的人」,客語應作「人客」,只不過大家已經混為一用。
活動前,羅肇錦受訪分享自己對現行客語教育政策的看法,他點出台灣的少數語言缺乏師資問題,希望將來能用民主、公平方式分配學校母語課程,也能夠讓大學培養的客家語言相關人才,畢業後可以投入客語教學,「目前客家系所畢業的學生,不見得有機會到學校擔任客語教師,目標與理想常常受到打擊,希望將來能夠正常化」。
代表客委會出席的客委會參事吳克能提到,羅肇錦從事客家研究近50年,對客家語言推廣與發展有很大的貢獻,尤其他參加1988年還我母語運動,也是發起人之一,包括客委會、客家電視台、講客廣播電臺成立,以及客家語言文化推展都與羅肇錦教授有很大關係。
教育部表示,終身奉獻獎獲獎人羅肇錦教授,是母語研究與復興的開拓者及領航員,他指導數百名碩博士生,並擔任政府部門的語言諮詢顧問,將復育母語視為一生的使命與信仰,全心全力投入研究,為後代留下無價客家語文資產,貢獻深遠,足為典範,其獲獎實至名歸。
羅肇錦表示,他推廣台灣客家話幾十年了,他相當有感於弱勢語言被邊緣化的問題,他也示警,隨著少子化問題越來越嚴重,客家話的失落會越來越快,希望各界多加重視母語傳承與保存。政府將客語列入中小學必修,對客語傳承非常重要,會一本初衷繼續致力於客語師資培育和客語教學傳承,也希望學校公平公正開出客語師資缺。
教育部也出版獲獎名錄,有關終身奉獻獎得主,全文介紹如下:
母語研究與復興的開拓者及領航員
1949年出生的羅肇錦教授,為臺灣客語研究專家,歷任國小、國中、高中、專科、大學、研究所、碩士班、博士班教師達40年,不只作育英才、桃李滿天下,在與語言文化有關的教學、研究與推廣,更是不遺餘力。自1988年「還我母語」運動至今,帶領國內客語推廣與研究著述,以及協助教育部、客家委員會、相關學術單位進行母語基礎建設工作。即使羅教授已於2014年自中央大學退休,至今仍持續協助政府投入復振工作,對於國內客語的傳承與推展貢獻卓著,他的認真、堅持與嚴謹的生命態度及研究精神;對於自身母語文化的保存及推廣,盡心盡力、無私奉獻,實為先驅亦為典範。
臺灣母語文化的研究基石 拓展國內客語學術的廣度與深度
羅教授以深厚的學術功力,開創了客語研究的新紀元。他的學術研究與著作,深具影響力與開創性,1977年完成的《瑞金方言研究》是海內、外客語研究最早的學術論文;1984年則出版海、內外第一本語法研究的專書《客語語法》,皆屬先驅型的著作,啟發許多客語研究循此衍發盛出。1988年至1992 年與徐運德、徐清明、龔萬灶、楊政男、宋聰正等合編國內第1部《客家話辭典》,1992年正式出版《客家辭典》,均是國內客語漢字應用研究重要的基礎工程,並著有《台灣四縣客語語法》,為客語語言學奠定了基礎,成為後續研究主要的參考。他的研究視角不僅限於語言本身,更結合歷史、文化與地理,提出「客畬在地論」的新學說,以客家南源的觀點重新解讀客家人的歷史,顛覆以往「客家北來說」的傳統觀點,也提出了在語言及社會文化上的證據,還原客家歷史的真相。他認為「客」的原意為「山」,象徵居住於山區的人群,而非作客的流動者。此學說為客家歷史研究注入嶄新的思維與視野,也跳脫了長久以來的學術框架。羅教授的學術研究始終強調理論與實踐並重,他將語言研究與客家文化的傳承緊密結合,不僅豐富了語言學術的內涵,也為國內客語的保存與發展提供了堅實的理論基礎。
深耕國內客語教學與人才相傳 研究量能全國第一
羅教授深知母語的傳承始於教育,將教學視為畢生使命,40年來他於大專院校開設客語相關課程,致力於培養語言學術與文化傳承的雙重人才,持續不間斷的指導碩博士生在國內、外進行客家話的調查研究並發表客家相關論文,使中央大學客家語文研究所成為全國、全球唯一以研究客家語文為主的研究所,也是全國累積最多客家研究成果與能量的單位,為國內客語教學研究重鎮。他的教學風格啟發性強,注重結合理論與實務,讓學生不僅學會語言,更能理解語言背後的文化價值。在他的指導下,許多學生成為國內客語學界的中流砥柱,繼續為語言的保存與研究努力。他以自身的學術成就與實踐經驗,為後輩提供了無價的典範,值得後人仰慕並效法追隨。
無私跨域專業服務 連結學界、政府與民間資源的橋樑
羅教授長期在與客語相關的學術及政策上,擔任顧問的角色,並受邀成為教育部、客家委員會等政府部門的常務委員、諮詢顧問、委員等,積極協助規劃國內客語相關推廣政策,並致力於整合學界、政府與民間資源,讓政策於推動上更加落實與完善,使客家語言文化有更廣泛的展示平臺。此外,他也利用大眾媒體作為推廣母語的舞臺,主持客家電視座談、對談或田野採訪製作節目,參與客家影視核心作品的製作,同時也曾在寶島電臺、國立教育廣播電臺主持廣播節目,將客語推向更多廣大的群眾,直到客家電視臺成立,才退出主持角色。他的努力不僅提升了客語的能見度,讓更多人認識並參與客家語言文化的推廣。
復育母語視為一生的使命與信仰
羅教授的語言覺醒源於對早期政府壓抑母語的抗拒,在國語運動盛行的年代,他認為,語言的保存不僅是文化的延續,更是對歷史的尊重與對未來的承諾。儘管母語復振的道路困難重重,羅教授始終堅守信念,並語重心長的說:「我深知,客家話正一步步走向消失的邊緣,這讓我時常感到憂心與無力,儘管心裡有時會不想再做了,但每當回頭看看這一路的堅持,我明白,這不僅僅是工作,而是一輩子的使命與承諾,即使明知結果,我也願意盡一切的力量去拯救,去守護這逐漸凋零的語言,因為我若不做,誰來做?」羅教授長期為國內推動及保存客語的奮鬥者們,提供寶貴的專業與經驗,為語言復振與文化傳承持續探索、努力不懈,他全心全力的投入與傑出貢獻,為後代留下無價客家語文資產,其成就有目共睹,其熱誠奉獻,感動眾人。
得獎感言
國民黨播遷臺灣是 1949 年,就那年 7 月,我沒有經過任何人的准許,就出生在苗栗銅鑼雙峰山下。出生時第一聲的哭喊是不是類似客家話已無可考證,但很清楚的是,之後我每天聽到的、也是後來最早學會的就是苗栗銅鑼當地的客話(當時不叫客家話)。直到我 7 歲入小學前,都只會說銅鑼的客話(現在的四縣腔),以及聽父親輩的人,用一些單詞的日本話夾在客話中使用,像歐朵桑、歐卡桑、爬勁狗(彈弓)、巴德力(蓄電池)等。
入小學後,開始讀書,開始學習全新的語言,叫做國語,由於國語可以語言與文字結合,功能超過客話當時只有口頭傳達,所以大家都以學會國語為榮,都以會寫漢字為傲(其實任何語言都可以用漢字表達)。
由於國語以官方語言獨尊獨霸,在國民小學期間學校裡是不准說方言的,被抓到要接受懲罰。慢慢的同學之間的語言,也都由客話轉成國語。家庭裡也受影響,當父母的也去打夜學學國語學漢字,開始用半生不熟的國語跟小孩對話。所以客家話的傳習機會一落千丈,尤其有電視以後,超強的傳播力都由國語把持,客家話完全沒資格在電視中發聲。臺灣的地方語言(學老話、客話、原民語)就在這種情勢下嚴重消弱。尤其客家話在祖孫之間已嚴重隔閡無法通問。
臺灣戒嚴時期從 1949 年到 1987 年,戒嚴期間一切文史語言研究都只能中國不准臺灣,我的碩士論文(1977)仍在戒嚴時期,只好把苗栗客話研究改成江西瑞金話研究。博士論文完成於 1985,已接近解嚴稍微放寬,才准許寫「四縣客語語法研究」。接著解嚴第二年(1988)全力參與客家母語大遊行,用客話寫祭國父文,在國父紀念館宣讀祭文詳述該運動的宗旨。
之後 30 多年都致力客家話的研究推廣,協助奠定客語文化文學的工程。迄今,本土語言工程尚未完備,就有部分人士及部分執事者,以激進的民粹思維,要求改變當今文化研究方向,要求各單位文史語言研究只能臺灣為主體。這對客家話而言,是倒行逆施,一個弱勢語言,他的重點在保存文化,也就是說客家話是客家文化的載體,客家文化從中國來臺灣不到 300 年,許多語言文化與原鄉如出一轍,要推廣本土文化就是保存傳統,如今卻又要我們丟棄文化,丟棄傳統。這到底是什麼國家?什麼世界?(資料來源:教育部 / 編輯核稿:胡世澤)